栋梁长于沃土
孙家栋爱笑,嫦娥一号卫星系统副总指挥龙江说,孙家栋的微笑很有魅力,难以形容,却能感染众人。在好几张和钱学森的合影中,六七十岁的孙家栋咧嘴大笑,像个孩子。
“我们那时就像一帮孩子,在钱老指导和领导下工作。我当年刚来的时候,对导弹确实是一窍不通,看过一些资料,但真正地干,还不行。”孙家栋回忆说。
1958年,孙家栋从苏联留学回国。留学期间,从天开始一直到毕业,所有考试都是满分5分。但学航空的孙家栋回国后又被挑中去搞新中国颗导弹。
“我搞导弹,前几年就是学习,向老同志学习,向周围同事学习。”之后被调去搞卫星,他还是继续向别人学习。
“我们航天精神有一句非常到位的话,就是‘大力协同’。形成团队,除了共同学习,更要共同支持。离开集体的力量,个人将一事无成。”孙家栋说,航天事业风险非常大,但承担压力不是一个人,是一个团队大家共同战斗。
孙家栋说,当年开始搞火箭、卫星,是卫星先做,还是卫星上的仪器先做,这么简单的事就搞不定。如果不是“你给我创造条件,我给你创造条件”,什么事都办不成,“中国航天真是一个集体。”
代航天人大概分为四个群体。一是以钱学森、任新民、屠守锷、庄逢甘等为代表的科学家,来的时候都是40来岁,年富力强,起着带头作用。二是组建航天队伍时从部队里调来的身经百战的老革命,文化程度比较高,组织能力比较强。三是像孙家栋一样刚毕业的年轻人。四是一批有着工人阶级本色的老技术工人。
孙家栋搞导弹时,研究室指导员原是东北第四野战军的团政委,在海南一个县里当过武装部长,十多万人的大会上坐过主席台,来到这里却领导二三十个“大孩子”。
“这批老革命确实为组建航天队伍起了重大作用,把队伍拉了起来,组织年轻人干事。”孙家栋说。困难时候,聂荣臻元帅给科技人员送来黄豆,要求这些政工干部一粒也不许碰,真就是一粒也没动过。
如今的航天系统工程,遵循着“两总”也就是总指挥和总设计师两条线,雏形可能就是来自当时政工行政干部和科技人员的共同配合。
无论是造导弹还是放卫星,孙家栋长期负责航天工程总体技术,他对“总体”两字深明要义:“所谓总体,就是要用可靠的技术、少的代价、短的时间、有利的配合、有效的适应性和有远见的前瞻性,制订出可行的方案,保证获得好结果的一种方法和体制。”
航天事业是千人、万人大家共同劳动的结果,擅长“总体”,实际上正是融合团队、凝聚团队和发挥团队力量的一种能力。
“他非常注重培养年轻人。”34岁就担任嫦娥一号卫星系统副总指挥的龙江说。通过航天工程实践,孙家栋培养了像龙江这样的一批航天科技人才,不断充实到航天人团队中。在发掘年轻人这一点上,他和赏识他的钱学森有着相似之处。
“从枚火箭和颗卫星开始,钱老带领我们这支队伍,团结友爱,逐步形成了航天精神,这种精神现在还在传承。”孙家栋说,“我热爱我们的队伍,我们是心心相印。”
从一个圈飞向另一个圈
航天人这一辈子,打失败了哭,打成功了也哭。
2007年10月24日,颗探月卫星“嫦娥一号”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。10余天后,经过40万公里的星际飞行,“嫦娥一号”顺利抵达月球并实现绕月。中华民族终于圆了千年奔月的梦想。
航天飞行指挥控制中心内,人们欢呼跳跃、拥抱握手一刻,电视镜头捕捉到了这么一个镜头:孙家栋走到一个僻静角落,悄悄地背过身子,掏出手绢偷偷擦眼泪。
孙家栋说,当时的心情,一方面为国家为民族感到自豪,另一方面也感觉到航天这个集体没有辜负国家和人民的期望,这两种心情掺和在一起,加上压力突然一释放,感情就难以自抑。
2004年出任探月工程总设计师时,孙家栋75岁。探月工程风险太大,很多人认为,这个工程一旦出现问题,已是“两弹一星”元勋的孙家栋70多岁前的辉煌历史会受影响。探月工程副总设计师张荣桥说,“他是怀着对中国航天事业的满腔热情来的。”
“当时大的挑战,就是次进入深空。卫星跑出40万公里,是次。以前所有卫星都只和地球有关系,属于双体运动。‘嫦娥’离开地球去月球,变成三体运动,也是次。”孙家栋肩上不能说没有压力。
当年“东方红一号”,完全可能早一些发射,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在1969年底又用3个月时间对卫星进行质量复查研究,后终于放心地把卫星放上天。足见次的难度。
孙家栋再次显露总设计师本事,化繁为简,创新利用现有的火箭、卫星和航天测控系统,确定了“嫦娥奔月”方案。当嫦娥卫星一发射出去,人们看到的是一串串数据,一条条曲线。但在孙家栋眼里,速度曲线往上抖或者往下抖,所代表的卫星状态,那是清清楚楚。卫星被月球成功捕获一刹那,速度值有个拐点,孙家栋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。
孙家栋外衣胸口经常别着一个航天标志的圆形徽章,标志中间是个类似火箭的形状,往外是三个圈,分别代表三个宇宙速度,也代表人类航天梦想的三个阶段。他为之奋斗了几十年。
打完“嫦娥”后,孙家栋走到了内圈和第二个圈之间:摆脱地球引力,活动空间扩展到了太阳系。“中国航天的下一个发展目标,应该是有能力到达太阳系的任何角落。”他说。
传奇仍在继续
2010年这一年,中国航天进入高密集发射阶段,仅北斗导航卫星,就计划发射5颗,已经发射了4颗。孙家栋是北斗卫星导航工程总设计师。加上担任嫦娥二号任务的顾问,这一年光是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和西安卫星测控中心,81岁的他就已经去了17次。老伴给他买的布鞋,一年磨破好几双。
“我数也不数了,你走就走吧。”老伴魏素萍略带埋怨说,老了老了该歇歇了,“但国家需要,那你怎么办?!”
有关单位的领导来看望孙家栋夫妇时,恳切地对魏素萍说:“魏阿姨,我们知道您有意见,但这个任务就只能他来做,他坐在那里,就是无形的支持。”
“50年都没有聊的时间,也没话题。”魏素萍说,孙家栋回到家,说的不是废话就是跟工作有关,有时候甚至一句话都不说,她闷的时候只能对着墙说。
1967年,孙家栋的女儿出生,当时他正有任务在身。魏素萍没有给丈夫打电话,孙家栋没来电话她也不生气,一个人要了个板车自己去了医院,孩子出生时孙家栋也不知道。护士看不下去,都是航天系统的,直接给孙家栋打电话,“孙主任,你爱人给你生个大胖姑娘,不过来看看?”
孙家栋心里有歉意,但嘴上不说,时刻找机会弥补。一次出差,他跑到专门卖女鞋的店,想给老伴买双鞋。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张纸,是在家时候比着老伴的脚画好,剪好带在身上,在场的人既惊讶又感动。
有一年,魏素萍因为脑血栓身体半边麻木,胳膊和手不听使唤,但一年后,她奇迹般地康复,这一年里孙家栋的体重减了20斤。
在魏素萍眼里,“这个人头脑就是简单,除了工作,其他都不想,还是个英雄?”
但她又说:“下辈子还嫁给孙家栋。”
穿戴普通,冬天头上扣着一顶有些褪色了的红色毛线帽,孙家栋看着就是个平常老头。2007年,“嫦娥任务”后,孙家栋回到北京,和老伴出门打出租车。一上车,司机就看出来了,问,“您是搞航天的吧?”然后又加了一句,“我特别爱好航天。”
让给自己50年的航天生涯打个分,他怎么样也不肯。后来实在拗不过,他说要是5分制,就打3分。打完分,他很不好意思,“自己已经感觉打得很高了。”他说,航天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一部分。中国航天事业对民族而言太重要了,在航天这个团队里,自己愿意有多少力尽多少力,决不保留。
从航天大国走向航天强国的路上,这个航天老人的传奇仍在继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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